2012年5月11日星期五

《干儿祭》


注:这是自己以前写的一些东西,post出来,在这个新博客上与大家分享。

干儿祭

难过的时候我就用笔记录下我的感受。

昨天来了几个朋友,大家玩的很开心,而我就是感觉提不起精神来,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这个感觉被一个电话验证了:我在老家的干儿子,娃子,不幸去世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久久不能喘息过来,我太太难过地安慰我:这,是他的命。

也许吧。

娃子整整比我小十岁,在家中排行第二。娃子的父亲和我的父亲年纪相仿,所以我的童年有很多快乐是和娃子的父亲联系在一起的。依稀记得我的第一把可以用火柴打响的小手枪就是娃子的父亲做给我的。娃子自出生起,我就非常喜欢他。他开口说话非常晚,总是憨憨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朴实。在我上初中,也就是娃子四岁的时候,两家决定把娃子作为我的干儿子。

每到春节,我和我的母亲就要忙碌起来。把家中老一辈留下来的铜钱,用几条墨汁染色的细线串起来,形成一条长长的项链,末端拴在一起,并牢牢的结住一个红色的布条,称之为“锁子”。通常大年初六,我和娘就在家等着娃子和他的父母的到来。远远的就能听到娃子憨憨的叫着:干爹。走近来,双膝跪倒,向我的母亲和我问安。然后我们就把这个长长的“锁子”挂在他的脖子上,祝福他长命百岁。到了娃子十二岁的时候,按照通俗,我们要举行“开锁”仪式。娃子把他每年得到的“锁子”带到我家。我母亲先是烧香祈愿,用很多纸钱烧掉“锁子”的穿线。随着一缕缕青烟升起,“锁子”上的铜钱纷纷落下。我和娃子赶快地收起来,放在两个盒子里面,一人一份。这个就是我们父子共同的生命祈福盒,祝福我们长命百岁。然而这个盒子终究没有留得住他年轻的生命。

在我上北京求学后,娃子经常来看我的父母。我父母也非常疼爱他。每次回来,娃子都要跑过来看我,憨憨的问我:干爹,北京你一个人在外面,是不是很苦。在他的头脑中,和父母在一起,才是最不苦,最快乐的。然而事实倒非他所愿。他早早的辍学回家帮助父母种地了。他的父亲是一个好赌的人,每次过年赌风盛的时候,他和他的母亲都坐立不安,天天盯住他的父亲,唯恐出事。日子一年一年的过去了,他的父亲又不幸得了中风,失去了劳动力,整个家庭的重担落在了小我十岁的干儿子身上。生计的落魄,在婚姻的道路上娃子也是走的异常艰辛。他的妻子是我们本家的一个侄女,为人很是泼辣。当时我母亲非常反对这门婚事,我也不太认可。娃子是一个很高大很有魅力的男孩子,而且脾气非常好,也许当时娃子可能被女孩的甜言蜜语所吸引,双方也就没有办法,只好办理了这桩婚事。然而后面的不幸接踵而来,先是婆妻不合,然后和娃子闪婚闪离,最后还是复婚。这中间能够听到的只是娃子憨憨的说:听俺娘的吧。

我太太,也就是娃子的干娘,仅仅见过娃子一次,就非常的认可这个干儿子了。娃子忠厚与朴实的性格算是我太太最认可的农村人性格。当时是我的新婚,娃子依然憨憨的对着我太太讲:干娘,美国是不是很苦,你要好好照顾我干爹。写到此处,我已经情不能自己。

如果有天堂的话,我希望天堂的路已经为他打开,天堂里已经多了一张憨憨的脸庞,剩下的就是现实中的、为生活之重而奔波的人。我数次幻想在头脑中把他拉出来,期望在大城市找一个他可以生存的空间,然而竟已经成为了不可能。更加伤心的是娃子婚后数年没有子嗣,让我这做长辈的更加多了一份无法承受的绝望。

这也许就是命运吧。